记得八十年代后期、九十年代初期开始,南翔突然出现了一群以“跑通子”或者叫“铲地皮”的群体,人数达三十人左右、规模之大,在一个总人口只有几万人的小镇里出现实在是让人称奇。所谓的“跑通子”、“铲地皮”就是以走街串巷收购老旧器物买卖为业的群体,凭眼光、胆识来博取利润的一群人。那时候我出于好奇和喜欢,也加入了这支队伍,这些人之中很多是以此为生的,但也有和我一样纯粹是爱好才加入其中的。
南翔有“铲地皮”、“跑通子”开始兴起,其实在时间上是有一个分割点的,在九零年前南翔的这些“地皮客”基本上是收木头家具为主,师傅以“阿梅”、“老无锡”等几个人为主要。九零年以后,由于改革开放的政策得以实现,国家对于传统文化的重视,组织了当时全国一些文化系统里的人进行艺术品鉴赏培训,希以掌握一些相关的文博知识,以便更好的为社会服务。在这个大背景下,当时的南翔镇文化馆馆长费翔宝老师(后大家都叫他老师)去了北京相关机构,接受了故宫博物院“李宗杨”、“叶佩兰”等的老师专家的短期培训,掌握了一定的相关文物鉴定知识,后来成为了南翔和嘉定地区收藏的领路人。现在很多人包括我自己在内,都是受到了他的影响才踏入收藏之门的,应该说“老师”对于南翔地区的收藏活动是有贡献的。
“老师”从北京回南翔以后,马上对原有的那些“地皮”、“通子”收货品种有了明显的影响。从单一的木器收购,渐渐学会了瓷器杂件的辨识和收购。其实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,南翔的“铲地皮”人数一下子有了很大的增加。那时候每到一天的晚上,各路“地皮客”从四面八方带着“铲”到的器物,赶到几个相对固定的地点,聚在一起喝茶抽烟、聊天探讨、流通交行。这种方式对于相关知识的学习,无意中形成了一个不错的氛围,成为了南翔的一道风景线。那时候由于相关资料的短缺和学习渠道的匮乏,这样的聚会很大程度上增加了大家学习有关知识的路径,当时很多人对于老旧器物的理解和辨识,也是从这个时候得以入门的。
在1985年左右,我是和红卫新村的“张荣民”一起玩邮票的。说南翔文化底蕴深厚,除了明清时期文人辈出以外,近代大画家“陆俨少”也出生在南翔,七八十年代南翔还有一名闻名中外的集邮家“陈璐”,他对南翔的收藏活动也有着不小的影响。八十年代“陈璐”的儿子“陈学骅”和“张荣民”邮票玩的也是风生水起,由于种种原因,后来都加入了“铲地皮”的队伍。我那个时候年纪还轻,跟着这些年长多岁的玩伴也踏入了“铲地皮”队伍,但我和他们大多数人不同,我纯粹是学习和爱好,就因为是他们带着我玩的,当时我还和他们有一个君子协议,那就是收到“木头”都是他们的,收到“好东西”也是他们的,而且在后来的几年“铲地皮”过程中也是这样遵守的。从“入行”到现在,一玩就是几十年了,现在回想起来也是感慨万千。
南翔参与“铲地皮”、“跑通子”的前前后后一共差不多有四十人左右,由于年事久远,很多人都已不记得名字了,只知道绰号(请大家原谅,没有不恭之意,只想做个留念)。我试着把这些名字、昵称、绰号列出来,以便大家可以做个纪念:阿梅(陆健泳)、张荣民、费翔宝(老师)、阿昌(阿梅哥哥)、魏刚、魏军、大老王、缺嘴阿三(姚人雄)、瘪嘴(夏东)、袁清父子俩(老无锡、小无锡)、解林林、大作刀(管玉龙)、小作刀(管玉明)、蛇头(佘金兴)、周牛牛、张康华、阿蔡(邮电局工作)、陈祖德、张顺忠、周承发、东东、俞昊、强强(钱正强)、张奕、吴伯成、小施、陈强、孙兵传、陆志林、徐玉亮、强云飞、沈伟等等,很多已经都不记得了。还有一些周边乡镇的爱好人员也有加入,只是人员不多,不计算在南翔“地皮”人员之内。
南翔的这些“通子”,说实在的也算能人辈出、精明过人,性格、脾气各异、各有各的特长、各有各的能耐,能说会道、套路深深,每一次聚会都会说出很多好笑的故事来。下面我来说一些当时比较有深刻记忆的趣事来给大家听,也以此作为一种纪念,让这一特殊时期中的特殊人群有个历史过痕。
“阿梅”(陆健泳,也绰号珠宝商)是当之无愧的槎溪“地皮”元老,后来很多人都是跟着他学的,也是他带出来的,这是后话。他原以收木器、黄金、银圆、翡翠为主,“珠宝商”的绰号也是从这里得来的,九十年代以后兼收一些瓷器。他起步较早,眼光也不错,所以他收到的好东西不少,特别是木器,更是黄花梨、紫檀等名贵物件颇丰。“珠宝商”阿梅说书出身,脑子活络、能言善道、眼光不错,因此在“铲地皮”过程中遇见难弄的人和事,他做思想工作更显得有效。由于“珠宝商”阿梅是以收木器为主,所以对于只喜欢瓷器的我,和他接触就相对比较少,很多木器收购的事情我不很了解。说的是九五年左右,当时苏州有一个收藏家“储春云”老先生,在南翔古漪园举办了一届明清陶瓷收藏展览,当时对于我们这些收藏“小白”来说,这个展览会的水平简直是一件不可企及的事,对于储老先生真的是顶礼膜拜。储老先生后来在南翔暂住期间和包括“阿梅”在内的几个人成为了好朋友,所以很多时候有关瓷器鉴定上的事,都会叫储老先生把关、掌眼。一次“阿梅”邀请储先生一起出征“掌眼”,在嘉定的方泰镇陆家巷一户农民家里看到一只乾隆款的“豆青模压莲瓣纹”大盘子,“阿梅”拿到盘子以后,偷偷的问储先生怎么样,储春云老先生很神秘的在手心里用钢笔写了一个“好”字,“阿梅”一激动就出了二千元将盘子收了下来,二千元收一个盘子,在当时也算高价。后来到了家里储先生笑着说:我说好,但没叫你出二千元啊。“阿梅”当时也是一脸懵逼,这件事当时说出来,大家笑的也是前翻后仰。“阿梅”的故事很多,但最终靠自己的“地皮”盈利,造起了现在也算南翔的一座标志性房产,一辈子也算有成绩了。
第二个要说的就是“老师”费翔宝,“老师”当年也算乡贤能人,吹拉弹唱、琴棋书画无所不能。由于工作关系,他有幸被当时嘉定文化局派去北京学习瓷器、玉器鉴定,他的很多笔记资料,都要靠关系才能允许抄摘的。对于南翔很多做旧货和收藏的人来说,“老师”算是一个领路人和收藏的转折点,那时候“老师”的理论知识和鉴赏水平,对于我们来说简直是天大的本事。在聚会时,他常常会将一些器物的年代随口说来、分析解读让你心服口服,那时候我还在暗暗的想,我如果哪一天也能在地摊上可以分清乾隆、嘉庆那就厉害了,后来不仅分清了乾嘉,而且分的清更多年代了,这是“老师”的功劳。他不仅会教学一些鉴定知识,还放下身段参加了当时的“通子”队伍,也走街串巷做起“铲地皮”的事情来。由于“老师”最终还算是一名文人,在吆喝声上总显得轻声细语,给人以害羞的感觉。我有一次和他搭档,在太仓的浏河一个村子里收老瓷器,虽然我们手里都拿着一个小青花盘子,但由于吆喝声音太轻,还是被人误会了。村里的一位大嫂,拉着我俩去她家里看东西,不想进她家后,给我们看门后的一堆废塑料,她以为我们是收“废品”拉板车的,这个当时也算一件笑话。很长一段时间,“老师”一直是我们南翔地区收藏的引路人和知识的教育者,至少我的进门直接是受到了他的影响。由于“老师”的缘故,南翔出来的很多物件,都在他的手里留了下来,至今很多过程也传为了一段佳话。费翔宝半生都在为普及相关收藏知识而努力,带出了很多高手和藏家,但一生谨慎也拖了收藏上的一些后腿,但现在虽然年龄七十有余,却还在为大众普及收藏知识而耕耘,也算难能可贵!
张荣民也是南翔一名“铲地皮”高手,平时“荣民”给人感觉话不多、不苟言笑,甚至觉得城府很深、难以合群,但要是和熟悉的人在一起,说起熟悉的事来,常常也能哈哈大笑。他对于书画、瓷器、杂件的艺术性很有见解,虽然不声不响,但是一个很聪明的朋友,这和他早年的集邮活动是有关联的,他对器物艺术性的理解,常常有一个常人所不具备的独特感觉,对于艺术品的优劣有着天生的第六感觉,很厉害。他从小喜欢集邮,和南翔著名的集邮家“陈璐”一家交情颇深,在八十年代和陈学骅(陈璐之子)二人创办了全国性的邮票刊物,在大家为万元户而奋斗的时候,他的资产已经有几十万了,那个年代算是超级大户了。到了八十年代末期,由于国家对于炒邮票的投机倒把活动有所管控,再靠集邮来赚钱已经变得很难了,以后由于种种原因,“张荣民”后来去了俄罗斯做生意,俄罗斯生意结束以后回到南翔,由于喜欢和生活关系认识了“阿梅”,至此也一步踏进了“铲地皮”的队伍。
张荣民铲地皮的趣味故事很多,很多经历成为了至今大家还在传颂的笑话和茶余饭后的谈料,也算南翔这支队伍里的名人。他一般就和“魏刚”、“魏军”(他的小舅子)一起“跑通子”的。九六年左右的这一天,他和“魏刚”来到了嘉定徐行镇的一个村庄里,一位农村妇女得知他俩是收旧家具的,就拉着他俩来到家里,说有一张红木床想卖了,“荣民”和“魏刚”二人一进去就看到了放在房间里的这张很特殊的大床,款式很特别“香蕉脚、三面围板为双钱环图案”,魏刚当时一看认为是榉木的,荣民看了就说是“淡水红木”(也不知道这个叫法是哪里得来的)。但觉得如果价钱合适,还是可以赚点钱的。农妇开价五千元,谈的差不多时,农妇说打个电话告诉女儿一声,这一打不要紧,她女儿马上从城里赶了回来,扯皮砍价、斗智斗勇,最后以八千元成交。荣民、魏刚二人当时还没这么多钱,最后把摩托车、身份证压着才将大床拖走。他俩当时去徐行镇上叫了一辆拖拉机,把床从徐行拉倒南翔。拉倒南翔以后,说来也巧,市区专门做木器家具生意的“阿康”正好看到“荣民”“魏刚”拖回来的这张大床,东西还在拖拉机上了,就大家谈起“交行”的事情了,一来二去“阿康”用了二万多元,将这只大床收入囊中,并直接叫了一辆车子,从拖拉机上把床翻到了他的汽车上。说实在的,当时一反手赚近一万多元已经是很厉害的事情了,姐夫小舅子两个人买衣服买鞋子甚是风光一番。可是过了没多久从市区传来了消息,原来这是一只明代的黄花梨架子床,而且价值巨大,卖漏了!荣民、魏刚二人懊悔不已,把大腿都拍青了,这件东西现在至少也值个几百上千万了,虽然卖漏了,但还是成为了大家谈论的一段趣事,“地皮客”们后来再怕“漏宝”对于相关知识的学习就更加重视了,也算是亡羊补牢的一件好事。
(南翔出明代中晚期瑞兽香炉)
还有一次,荣民在南翔老街区走街串户,也是一名中年妇女看到他手里有个青花盘子,就问他:这个东西你也要?我家里也有,荣民就跟着她来到她家门口,这名妇女叫“荣民”等在门口,她进屋从灶台底下拨出一件黑不溜秋的东西,然后一脚把它踢出门口,当东西滚出来以后,荣民才看出这是一件瓷器香炉,妇女要一百元钱,荣民还价八十元人民币成交,这家人家桌子上还有几只民国的桃花仕女小碗,这名妇女却当宝贝似的死活不肯卖。荣民拿到香炉后,后来由“老师”鉴定为明代中期青花瑞兽纹香炉,价值不菲。过了若干年,这只香炉被“陈强”(曾经也是南翔的一名通子)高价买下并收藏至今。这只香炉的整个过程,故事也算跌宕起伏,最终结果完美,这里有很多的有功之人,“老师”功不可没!过了这么多年大家说起来,还是唏嘘不已。由于自己那时候年纪相对还比较轻,这只“炉子”的故事对我有着强烈的震撼作用,很长一段时间里,我一直也想着拥有一只这样的炉子,后来真的被我有幸找到了类似的器物,而且其中有一只炉子珍藏至今,也算励志的一个过程。“荣民”现在也算一名小有成就的收藏家,手里好东西很多,希望他能为南翔的新生代收藏爱好者再做点模范带头作用。说到这里,顺便提一下“陈学骅”,很长一段时间和荣明一起玩邮票,后来也加入了玩瓷杂件的行列。荣明曾经在嘉定方泰乡下,一位农村妇女刨地时捡到一只玉双獾,当时十元钱卖给了荣明,后来再卖给了陈学骅,再后来被我用十一个银元换下来,不幸的是陈学骅生病过早离世了,本来应该也是一名好的收藏爱好者。过世后有朋友说可能陈学骅把身上这块玉换了的缘故,因此很多人神秘兮兮的再也不许我卖了,虽然没有明说,但我心里很是明白。祝愿陈学骅在天堂继续他的爱好。
“魏刚”、“魏军”是荣民的小舅子,二人也很早就跟着“荣民”一起铲地皮。我和他们一起也比较早,“魏刚”、“魏军”二兄弟对于老旧器物也有一股天生的喜欢劲,铲了很多年,无论器物级别高低,他们二都视若珍馐,除了木器和杂件,很多瓷器都留到了至今,不舍得卖掉,这也是一份很纯粹的情感。记得有一次我和他们在江苏太仓附近铲地皮,中午时分,突然看到魏刚开着“建设牌”摩托在慌慌张张的从村里出来,看到我就说“快走”,我莫名其妙的跟着他出村庄,停下来才看到他摩托车后面绑着一只破椅子,原来是花二十八元钱收到一只“明式”黄花梨玫瑰椅,怕主人后悔,所以付钱后马上逃了出来。回南翔后卖了一千三百元,着实开心了一段时间。“魏刚”后来进入了建筑行业,经济上宽裕后,买了更多喜欢的东西,现在收藏的瓷器、牙雕数量可观。
除了“老师”吆喝声轻微,还有一名“大老王”的“地皮”也很有特色,他生相朴素,虽然有一口上海市区口音,但形象却像是农村犁地耕种的强手,常常拿着一只青花大瓷碗,口头语是:阿婆家里有伐、阿叔家里有伐?有一次“大老王”举着这只青花大瓷碗问一位农村老妇人:阿婆家里有伐?这位老妇人直接回答他:饭还没有烧好了。居然被人误解为是要饭的乞讨人员,令人啼笑皆非。“大老王”性格憨厚,我记得很清楚,第一次去“铲地皮”就和他在一起,我一天也没收到东西,后来他把自己收到的一只晚清的青花“碗笃”三十元钱让给了我,和“大老王”有很多年没见了,他也搬离了南翔镇,祝他身体健康,一切安好。
袁清父子也是南翔“通子”里面的一把好手,由于祖籍关系,江湖上称父子两人为“大无锡”、“小无锡”。“大无锡”我和他有年龄差,所以接触不多,算起来也是我们“槎溪”通子帮的启蒙人之一。儿子袁清“小无锡”接触还算比较多,当时他年纪较轻,加上父亲的传帮带,使得他的起点比一般人要高。“小无锡”和我们年龄相差不大,头脑活络,对于很多相关知识确实是其他人所不具备的,因此后期眼光进步很快,心气也极高,容易交流也容易冲突。说句实话,在目前还活跃在一线的南翔“通子”人里面,他最勤奋,活动能力极强,是南翔少数会取得成绩的选手之一,我们拭目以待。我记得和他有二次交易,一次他收到一只晚明天启(兔子款)高士图罐子,他要我一百元,后来我觉得他对这件东西认识不够,就多给了他五十元。还有一次就是我在“地皮上”收到过一只乾隆铁锈釉石榴尊,卖他赚了几十元钱,到现在大家一起遇到说起,还很有意思。
早年我已经搬离南翔,南翔已经去的很少,由于近年来父母年事已高,这才经常回去看看老父母。到南翔后才知道“缺嘴”阿三(姚人雄),在镇上开了一家古董店,也建立了一个微信群“三三艺术馆”,有时候我也会去喝喝茶聊聊天。“阿三”“跑通子”、“铲地皮”也算早的,跟着荣民出来的,大半辈子就这么混过来了,波澜不惊。由于“跑通子”的时候练就的鉴定认知,他对器物的“新旧”判断有着自己的一套理论,难能可贵!坚持到现在真的也算本事大的。“缺嘴”阿三当年铲到过一只雍正粉彩官窑盘子,因为当时无人能识,最后也漏卖了别人,这件事也算大家茶余饭后必谈之事,“缺嘴”阿三由于身体问题,下农村“铲地皮”已经不可能了,现在靠着“交行”还在着坚持自己的爱好。在南翔目前也只有“三三艺术馆”还算“地皮”客们仍可以前往叙叙旧情、怀念过去、坐坐聊天的地方了。南翔的一些旧闻趣事,在这里还能得以知晓延续,希望“缺嘴”阿三保重身体,将自己喜欢做的事进行到底。
张奕和“强强”二个人一档,在2001年他们二个人在青浦乡下看到一只明式黄花梨平头案,这家人家只有一位老先生在家里,二人激动万分,死缠烂打但也没有收下来,这只平头案是老先生为一家工厂看了一辈子门,因为喜欢喝酒,临退休时工厂老板送给他当酒桌用的。后来他们俩隔三差五的去,每次去都买上一些水果礼物,就差攀亲戚了,二人和老先生说是电影厂的,要这个旧桌子拍电影做道具,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,老先生最后四百元卖给了张奕和“强强”,二人回到南翔转手卖了三十二万五千,算发了一笔小财。南翔的“地皮客”们都像自己收到的一样,替他俩感到开心。二人现在说起这件事,还眉飞色舞、吐沫横飞。
记得有一年,一名爱好者找到我,说南翔有一名叫“老夏”的古董商人,眼光了得。我记不起来有这么一个人,后来打听到这个高人就是“阿瘪嘴”。“阿瘪嘴”特点力气大,敢说敢为,自己的观点强烈,绝不会谦虚让人,这也是他的性格使然。他会把一件器物的年代说的很像,哪怕实际年份可能有出入,但他仍会坚持自己的观点,也算是一个有个性的人。好多年没有看到过他了,有人说“瘪嘴”已经过世了,愿他在天堂里开着“建设牌”摩托车继续收他的古玩!
强云飞嘉定封浜人,客居南翔。早年同样受到“老师”的影响,步入了收藏队伍。“云飞”原来是封浜服装厂的老总,写的一手好字,经济实力厚实。当初就直接在文物商店里买东西,故手里现在还有不少令人馋延的好东西,也算南翔收藏的核心人物。记得九十年代中期,“云飞”经常和我们一起去江苏、安徽、浙江淘换东西,大家一起很开心。由于当时年纪都很轻,调皮捣蛋的事也没少做。记得我们一起在合肥古玩市场里面看东西,当时看到一只西周硬纹陶罐,商标贴了八百元,我们想和老板谈价格,老板在一边感觉不想搭理我们这帮小青年的样子,正巧边上有一个同样的罐子贴着二百元的标签,不知道谁将二张标签互换了一下,后来老板居然就以二百的价格卖给了我们,这一经历也成为我们很多年后的笑谈,这也算大家做的一件比较出格事。离开合肥,我们几个人来到了南京夫子庙的江苏省文物商店,那时候看到一只乾隆粉彩开光人物灯笼瓶,开门官窑,开价八万元,可以打六折,那时候八万元在上海可以买一套商品房,这时只有“云飞”可以有实力出手,但考虑再三还是没有下手,一只“金凤凰”也就这样飞走了。由于工作原因,强云飞后来去了江苏省昆山市的巴城(著名的阳澄湖大闸蟹产地)开服装厂,工作之余也在当地“跑通子”、“铲地皮”,成为了当地原住民茶余饭后谈论的话题,至今还有人记得有这样一位收旧货的老板。现在阳澄湖除了大闸蟹闻名天下,阳澄湖地区的羊绒服装生产也规模巨大,这和“云飞”当时开天辟地在那里开服装厂打下的基础是分不开的。“云飞”现在旅居加拿大,收藏、写字仍为他最喜欢的二件事。
陈强也是从年纪很轻就玩到现在的一名发烧友,当时我和他住楼上楼下,每逢星期六、星期天,他有时候就坐在我的摩托车后面,方向太仓地区的乡镇农村“铲地皮”,每到一处,就挨家挨户询问是否有“老东西”,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蛮有意思的。我只记得和陈强收到过一只黄沙碗,当时觉得有明代风格,现在想来可能是解放初期小窑口之物,过程也极其有趣。后来陈强在事业上飞黄腾达,渐渐的脱离了“地皮客”圈子,这二年由于大家年纪大了,有了念旧的情感和时间上的空闲,渐渐的又有机会聚在一起聊天喝茶了,也时不时的回忆一些逸闻趣事,给大家带来欢声笑语。南翔出来的绝大部分好东西都在他的手里,主要还是有钱任性加确实喜欢,也亏得陈强,让我们还能看到南翔本地出来的很多具有历史纪念意义的东西,那些东西是南翔的历史和繁荣的实物佐证,希望有朝一日能拿出来让南翔人民一饱眼福。
“蛇头”,这名字不知道哪能起的,可能和他的头型有关,早年已经因病去世。那时候也是一个“铲地皮”的悍将,因为收旧货的缘故,现在还有人时不时的提到他。记得他是因为他曾经收到过一只乾隆缠枝莲贯耳方瓶,当时传说可以值多少钱,后来也闹出了很多不快,故事很长一笔带过。写他是因为大家还惦记着他,愿天堂没有病痛,多收几只乾隆官窑瓶!
南翔“地皮”里面还不得不说的一个人就是“陈祖德”,个性明显,气场也十足。当时家庭经济条件颇丰,不仅和“阿梅”等人一起“跑通子”,而且南翔“通子”跑到的很多东西被他买下来了,记忆很深的是一只康熙五彩花鸟大盘,一只光绪粉青单色釉官窑琮式瓶都在他手里(当时五百人民币买下的),由于写文章关系,近期和陈祖德碰过一面,虽然年逾七十,但说起当年的事情来,还是朗朗有声,有说有笑。
孙兵传、陆志林(很短时间就退出了,这里不做单独介绍)。兵传是我的同事,起步很早、一个师傅,家里的宝宝子肉肉子,喜好也众多,“跑通子”、“铲地皮”早年也一起上过山下过乡,但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的古玩爱好都被其他“喜好”所耽搁了,基本上没有享受到改革开放后艺术品市场蓬勃发展的红利,甚为可惜,但一起“白相”让他早一步买了房子,这也算老天给他的补偿,梗里不着糯里着。手里的一些藏品也足够将来和下一代聊天、摆龙门阵的本钱了,祝早日升格做爷爷!
还有很多“铲地皮”的,包括前面提到的很多人,虽然“跑通子”的时间比我长,但基本没有交集,也算文中“匆匆过客”,带一笔做纪念,很多年后希望这篇文章,还能让后人了解当时南翔还有这样一帮“特殊群体”。
(黄渡出清乾隆粉彩花卉碗)
作者沈伟“鹤槎山房”。我记得很小的时候家里有一只青花釉里红的鲤鱼大盘,每到逢年过节的时候拿出来摆大菜,特别是过年放汤团,漂亮的纹饰伴随着美食深深的刻画在了脑海里。那时候应该不到十岁,对于盘子的纹饰就非常着迷,会常常拿出来欣赏。还有一只“一品锅”的下半身,清楚的记得上面的纹饰是大乔二乔,一行墨书为:云想衣裳花想容,落款为“余远生”,特别喜欢、特别漂亮。这二件传家器物,一直伴随着我的成长,到了收瓷器很多年以后才送给好友,但现在想来有点后悔,毕竟是家里祖辈传下来的东西,没有经济价值,却有很多的念想在里面。
在七十年代中期,有一天在上学的路上,看到很多人拿着东西在南翔解放街文化馆门前排队,由于那时候十来岁,人小挤到前面一看,只见文化馆里面放着家里有的那种鲤鱼盘,原来是国家文物部门下乡收古董的,这时候我才懵懵懂懂的知道家里的盘子是古董,也从这个时候开始有了一点朦胧感觉,但和收藏没有丁点关系。应该这么说,由于家里的东西,使得我很小就喜欢上了瓷器,直到九一年左右认识了当时的“老师”费翔宝和已经在“跑通子”的荣民,我才算正式踏入了爱好者行列。这一晃已经有三十年之久了,从年轻人到现在的老头子,人生苦短。记得我正式参加“地皮”队伍大概是从九二年开始的,前后估摸着有三五年时间,我主要和“荣民”、“魏刚”、“魏军”等几个人,除了一些常见的普品,我没有“铲”到过好东西,但整个过程却极其享受,乡下人的淳朴、村姑小媳妇们的热情、橘子的酸甜、刀鱼的细嫩、羊杂汤的鲜美,都深深的映在了脑海里,成为了人生一段美好的回忆。
只记得有一次在浏河乡下,一位老婆婆问我瓷器要吗,我就跟着她过去,打开碗橱一眼看到一只双喜盖缸,我是第一次看到这种东西,觉得这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器物了。当时老婆婆开价五十元,因为这个盖缸里面还有一缸猪油,我一口答应连猪油一起买下,“荣民”批评我很冲动,可能当时就值个十来元钱,因为喜欢我也不管了,我拿着盖缸,直接冲到前面河浜里,把里面的猪油洗干净,非常开心的把它放在了摩托车的尾兜里,这种开心劲是无法形容的。还有一次也是在浏河乡下,一群农村妇女在场角边打毛衣,看到我拿着瓷器盘子收旧货的,就有一个妇女说家里有这样的东西,我跟着她过去,她从家里拿着一只插毛衣针的瓶子出来,问我要吗?这是一只胆式瓶,浑身牛血红,开片灯草口,现在知道应该是一只康熙郎窑红瓶子,器型特殊,五十元收来,当时卖了二万元,这是我“地皮”生涯最成功的一次经历。再后来,大概九六年左右,经人介绍认识了上海著名的收藏家“杜海鸥”师傅,我才渐渐脱离了“铲地皮”队伍,经常去一些古玩店、拍卖会找东西,也算步入正轨了。2008年学会上网,2011年通过当时的QQ,接触范围更加扩大了。虽然现在不可能再去“铲地皮”了,但这段时光也算是我收藏生涯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,前二年我们几个人还去当年那些走过的村庄看看,但已经是物是人非了。收藏是没有顶的,没有最好,只有更好,我自己考虑着还是多为大家普及一些的收藏知识、为传统文化的传承做点自己的贡献,也为退休后的生活提前做点铺垫。
以前没有更多的参考书籍,“地皮”生涯让我们至少在直观上懂得了“新老”器物的区分,当时一本冯宪铭的中国陶瓷史的参考书被我都翻烂了,很多理论也在那些“地皮”产物中得以联系实际,也很侥幸没有走上弯路。还有就是我和“荣民”把南翔的历史,通过挖掘方式得到了很多能证明南翔镇详实的发展历史证据,南翔的很多历史可以从挖掘出来的物件加以佐证。还有就是遗憾,我和“荣民”早在九十年代中期就发现在太仓附近有非常多的龙泉窑产品,品质非常好。当时很困惑,为啥太仓有这么多的龙泉产品,总觉得是当地老百姓,有意从外面买回来放在家里,再卖给我们,但过了若干年才知道这里有一个改变瓷器历史的仓库遗址“樊村泾”,出土龙泉青瓷样本有一百五十吨之巨,其实当地百姓家里有许多的龙泉完整器,我们收到的包括有“至正”字样的龙泉碗和三足香炉、鱼串等器物,我们的发现比
当地考古发现整整早了十年时间。还有就是在“樊村泾”龙泉仓库遗址的附近,应该还有一个景德镇窑口的仓库遗址没被发现,这个村上的道路当时都用明代瓷片铺设而成,问了村里农民,他们说是从江边沉船上打捞出来的,但依据这个村当时的地理位置,离开长江还有一段距离,不应该是沉船,还是有仓库遗址的可能,后来再去寻找,但已经找不到那个村庄地址了,甚为遗憾。
“铲地皮”故事很多,由于篇幅关系,以后再详实叙说一些有趣的具体事情。我写这篇文章的初衷就是希望让南翔人记得,南翔曾经还有这么一帮子特殊的“地皮客”,由于社会的发展和资源的枯竭,南翔目前“跑通子”、“铲地皮”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了,相信在不远的将来,这个行业就会消失了。这个行业虽然不一定能登大雅之堂,但每个人都用了自己一份绵薄之力,在养活了自己的基础上,不经意间也为保护一些传统文化做出了相应的贡献。
沈伟2021年7月写于鹤槎山房